作者：舒一
張貼時間：2008/09/29, 星期一

這個班的另外一大卡是小逸。他住得遠，常遲到，這我早就注意到了，因為在可接受範圍，我把他列在警示名單，常找他談。我告訴他不可以蹺課，你蹺一堂我就留你在我辦公室待一個小時；這是我的規矩，執行是不打折的。我當然知道學生的心思，只要可以不，那就一定不……想跟老師杵在一個辦公室超過十分鐘，因為老師會想到什麼花招來對付你，你完全無法預料。

我自認這是一個很高明的手法，學校有要求上課之外的留校時間，下雨天打孩子，反正閒著也是閒著，找幾個學生來做伴也好。再者留學生下來，可以記在輔導紀錄上，也是做業績，一舉數得，何樂而不為！問題是當學生已經鐵了心不理你，那就一點鳥辦法也沒有了。八點十分的課，小逸先是趕八點二十、三十，接著竟然到八點五十分才進來。這我就不能忍受了，馬上要求當天中午到我辦公室去；他不要，因為他是遲到，不是曠課。

我最討厭學生跟我五四三，對就對，錯就錯，跟我算分算秒。好！我不跟你爭辯，等缺曠表出來再說。我並不喜歡這種感覺，事先鐵口直斷是學生的錯，事後證明我完全正確。老實說，如果可以選擇，我寧可是自己判斷錯誤，叫我公開跟學生道歉我都願意。只是到目前為止，我很遺憾，還沒有這樣的「榮幸」！我看到的小逸，仍然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角而已。缺曠週報表一出來，我馬打電話。媽媽不是不關心，只是完全沒辦法。

在國中畢業之前兩個月，小逸已經確定要來這個學校繼續就讀；當時他的導師跟他做條件交換，請小逸每天待在家裡就好，千萬別到學校來，這樣就可以安穩的拿到畢業證書。媽媽說得很含蓄，反正他們家工廠也須要人手，乾脆就把小逸留在身邊，也比較照管得到──照是照顧，管是管教。我一點都不懷疑媽媽的說法，也確實察覺到，小逸已經很盡力的配合我了──跟國中後兩個月被當成真正的牛來野放，他知道我最少最少是在乎他的。

可是在乎有用嗎？他抽煙被警察抓，是他媽到警察局簽名領人的；他「拿」同學的手機和錢，是我幫他私了的──又是私了，我在這個班做最多的，就是私了。一件私了，兩件私了，三件也私了，結果我就輸了了了。「拿」手機就還手機加道歉，「拿」錢就還錢外帶一次的午餐。我勸被「拿」的孩子，班上的合諧，小逸的將來都在他們手上；小逸是有錯，可是跟他國中時代比較起來，他已經進步多了。有了原諒，再加上一些時間，小逸會好轉；這中間的關鍵，就在於你的原諒！

這個年紀的孩子，只要不太社會化、邊緣化、惡劣化，給他做好事的機會，通常他不會拒絕你。就這樣，讓小逸撐過了期中考試；等期中考成績一發表，我趕快請他娘來幫他辦休學。為什麼？因為除了我任教的這一科考了三十分，其他全部掛鴨蛋，輕而易舉的破了我任教職兼任導師以來的最高記錄。

有位已退休的數學老師，說他的鴨蛋有兩種，一種是掙扎的，一種是不掙扎的。掙扎的是有寫，只是全錯；不掙扎的是繳白卷。不是一樣零分嗎？對！但是打學期成績不一樣；有掙扎就有可能偽造文書──因為我沒仔細看到他的錯，所以誤給了分數；分數既然給了，根據教育部的規定，想更改的話，得要寫簽呈承認自己算錯，那太麻煩，也太失面子，所以…就這樣啦！

我分析給他娘知道，像小逸這種完全不掙扎的孩子，老師絕對不會給機會；不如趁現在還可以退費的時候辦休學，否則到學期末被退學，傷害會更大。我當然說得很好聽，小逸只是還沒準備好，等他準備好了再來也不遲。他娘好像聽進去了，辦好了休學，我去除一個心腹大患。

隔年，孜孜不倦的媽媽又把小逸送來，我運氣不錯，原班帶上去，沒接到這個卡。偶爾在校園中碰到，我看他好像神采飛揚，過得很得意的樣子，正在替他高興。怎麼知道，才第四週，由他主導的一次圍毆裡，他亮刀，把別班的同學打進醫院急診室，傷勢還相當嚴重！這次沒辦法，把他給退學了。我不知道，我是不是該慶幸他沒在我班上給我搞這一套呢？

1,366 次點閱 | RSS 2.0 | 回應這篇文章 | trackback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