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傳說中的小黑(上)

文章作者:公子小白
發表時間:2008/12/31 20:33:46
文章分類:狗狗的傳說

  約兩年前,我曾在Discovery頻道看了一部動物研究記錄片,內容的主旨在探討狗與人類的演化關係。狗的祖先是狼,狼和人類都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,兩者會成為合作伙伴,併肩走過萬年的演化史,是動物界裡很難得的現象。該片在最後的結論又提出另一個迷思:「在這個過程中,究竟是狗選擇了人,還是人選擇了狗?」

  以人的主觀意識來看,當然是人擁有主控權;現在市面上寵物店林立,上架的寵物種類繁多,人有絕對的選擇權。不過,從另一個面向來看,你會跟哪隻狗兒建立什麼樣的關係,似乎也由不得你自主,尤其是緣分這東西又攪和進來;到頭來,一整個的感覺,似乎都是被緣分牽著走了,彷彿緣分就等同於演化本身。

  就演化的觀點而言,我和幾隻不同的狗兒一起混了四五十年,到現在也很難判斷,到底是我多了些狗性,或是我那些狗兒有了些人性。比較狗性與人性兩者的差異,依筆者個人的看法,狗性的優點比人性的多。有的狗貪吃,小黑東尼就是貪吃的狗;但有的人也很貪吃啊,更何況,多數人很貪財,狗卻一定不貪財,牠們沒有財的觀念。

  愛犬惠尼走了一年後,在舒一他老家,惠尼的媽媽又生了一窩狗囝,每隻都是漂亮的公黑狗,因此,短時間內就幾乎全被舒一老家附近的親朋好友要去了。舒一的爸媽留下一隻,舒一也幫我留一隻。但長相好的小狗都被捷足先登的挑去,舒一向來考慮周全,他擔心我不中意,特地要我一起回他老家看看小狗,再做個定奪。

  舒一老家離我老家約只半小時車程,我也正好可回老家探探。排定時間,就搭舒一的便車,一同南下,午後三四點,先到達舒一老家。第一眼見到小黑,我就看出牠的特質了。

  狗媽媽趴在屋簷下,僅剩的兩隻小黑狗在媽媽的身旁玩耍。小狗約四個月大,一隻肥肥胖胖的,是舒一的爸媽要留下的;另一隻較瘦小,但比較好動。我沒有選擇的餘地,應該說,我只能選擇要或不要。

  看著兩隻小狗在狗媽媽身邊跳來跳去,互相追逐,繞著一個鋁製的小水盆玩,我心裡想的是,這個要或不要,有點像是洋片婚禮儀式中的重頭戲;要的話,你就要接受牠的一切,以後牠也必須接受你的一切。

  看得出來,連狗媽媽都比較疼那個胖小子,胖小子有強大的靠山,目中無狗地獨享水盆裡的些許食物。在狗媽媽面前,瘦小黑不敢碰那小水盆。牠只專心注意狗媽媽的動作與表情,等到狗媽媽瞇起眼睛小睡,牠一個箭步上前叼起小水盆,跑得遠遠地,胖小子只能眼睜睜看著牠把僅剩的食物吃個一乾二淨。

  雖然,在南下之前我就決定,既是好友特地為我留下的小狗,無論如何我都會要,看到這一幕,我心裡想的已不是要不要的問題,而是,這麼賊的小狗,以後我要怎麼對付牠。

  隔了兩天,我和舒一原車北上,後座與前座之間空隙,塞著一個瓦楞紙箱,舒一怕小狗把那部才買個把月的新車內部裝潢弄髒,很仔細地用膠帶加強紙箱每個可能被突破之處,只在紙箱挖幾個通風透氣的小洞。豈料,我們哥兒倆在前座一路有說有笑,小黑在後頭努力挖向光明,鑽出黑暗的紙箱,在美麗又舒適的嶄新後座上,又吐又拉。小黑第一件壯舉的成果,就是使舒一的新車裡頭發臭了一個多月。

  小黑取名為Tony,表面上稀鬆平常,實際上是波頓加上惠尼合起來的名字。一隻莫名其妙要背負許多回憶與懷念的狗,就似乎有牠宿命的神聖任務。2003年元月中,我爸爸得了一場重病,在醫院住了一個月,到了大年初二,醫院才勉強放他回家過年;後來,我爸爸常聲稱,他是因為Tony才能撐過那場大病。整個的來龍去脈,還是得從頭說起才會清晰。

  據馴犬專家的說法,狗的訓練,在出生後三個月內是最重要的時期,其次是第四至第六個月。Tony在99年春夏之交住進我家裡,那時牠已有四五個月大。牠最重要的時期,狗媽媽似乎不怎麼注意牠,為了跟其他八個較強悍的兄弟爭取有限的母奶,生命必定要為自己開闢生路,我以為,這是牠獨立性很強、生命力堅韌的原因,同時,也養成牠貪吃的習性。等牠到了我家,就訓練這方面而言,我能改變牠的已經不多了。

  Tony的聰明不比惠尼弱,但是牠不太願意學習人們教的把戲,這一點,我反倒認為是牠比惠尼多出一分智慧;藏住自己太亮麗的部分,以免被老天盯上了。

  和惠尼一樣,你教Tony什麼把戲,牠很快就會了,但是會了之後牠也不跟你玩了。我們都怪牠懶、罵牠笨;錯了,牠狗拿耗子的勤快與功力,不下於老波頓,而且堅持至今,不論什麼時間,什麼地點,你只要在牠面前說出老鼠兩個字,牠立刻眼睛發亮,豎起耳朵,四處搜尋。

  那時候我兒子已上了小六,全天課,無法陪我去溯溪垂釣,兒子的空缺就由Tony代替。溯溪時經常會遇到狗兒難以通過的障礙,但牠每每拒絕我的幫忙,非常頑固,堅決以自己的方法處理,搞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;有時我會以為,牠也許認定我的智商不如牠。好幾次,經過峭立的山壁,我被牠擠落水裡,牠都在上頭用一種:「我看你有多行!」的表情揶揄我。

  許多網上的朋友知道我有隻小黑,出去垂釣或是帶牠去蹓蹓時,碰到任何一位愛犬人士,每個人也都叫牠小黑,我也很習慣小黑這菜市場名;叫牠小黑可能還妥當些,不用背負太多不屬於牠的回憶或懷念,這也比較符合牠的獨立個性。

  到了小黑兩歲,完全長成時,已是二十七公斤的大狗。我家附近,緊靠著隄防內側有一座傳統市場,市場裡頭油水多,成為野狗們討生活的鬧區。油水和紛爭成正比,油水多的地方,紛爭也會不斷,這樣的地方必定經常上演叢林法則的戲碼。

  菜市場一帶的野狗分成東西南北四個幫派,東幫又與更內側的停車場幫結合,成為最強勢的「東口組」,「東口組」主宰菜市場所有油水的利益分配。不過,這是小黑還沒長成之前的天下概況。承平時期公狗相遇,大都互相虛張聲勢,比賽誰尿得多,誰尿得更高更遠更廣闊,如此而已。但是到了入冬的母狗發情期,公狗們光是比尿尿比不出什麼結果,嘴底下見真章才是正途。

  蹓狗時,到了河邊開闊無人處,我就會解開狗鍊,讓狗兒自己去發洩體力。狗兒的運動量,一天跑十公里只是熱身,我不會呆到牽著狗蹓狗,真要那麼蹓,最後一定是狗在蹓人。每到入冬,我去蹓小黑,都會特別小心,不能讓牠脫離視線,不對,是不能讓牠超出兩秒內抓不到牠的距離。

  所謂小心,到頭來都是欺騙自己的謊言,除非不解開牠的狗鍊,否則,你的小心比不過牠對愛的狂熱心。那陣子,小黑常一去就兩三天不回家,四處征戰。

  當時我爸媽體力還不錯,常來台北住個幾星期,我姐姐和甥女們也會來我家一起熱鬧;好幾次,到了傍晚時分,三四個年輕貌美的小姐加上我們一家三口,六七個人同時出動,只為了把小黑逮回來,人多好辦事,可惜成功率不高就是。

  小黑一身黑,到了晚上,就是用我那強力夜釣燈也照不出牠身影,我兒子還特地設計一個閃著綠光的LED項圈掛在牠脖子上,沒用啦,兩下子牠就把LED燈搞掉了。反正,只要朝群犬亂吠的地方找去,就會看到小黑在瞬間就閃失的身影。

  就這樣,三四個月內,整個菜市場加停車場的天下底定,小黑成了新霸主。兩歲的公狗,體力精力正在巔峰,小黑既能慓勇善戰又能死纏爛打,力奪和智取雙管齊下,就此,菜市場一帶所有母狗都成了牠的粉絲。

  可能也是因為成了霸主,就被老天盯上了。牠三歲時,2001年八月的某個傍晚,在菜市場附近吃了被下毒的東西。

  那不是母狗的發情季節,而且也沒有其他的公狗敢來找牠麻煩,小黑一向又對人類很親切,因此,帶牠下去蹓時,過了隄防我就把狗鍊放開。

  平常,大約二三十分鐘牠就會主動回來找我,但是那天不太一樣,只十分鐘不到,牠就從暗暗的草皮盡端冒出,像喝醉的人那般,歪歪斜斜地晃到我面前,面帶苦笑地望著我,很難形容那是什麼表情,第一時間,我還沒意識到危機,不知道生死交關的大事就在分秒之間內要發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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