報載，某醫學中心前婦產科主任為了詐領健保費，未經投藥與化療，就自行將婦女的健康子宮切除，更疑似與人頭公司合作，以「企業化經營」的合作模式，連續犯下十多起案件，引起社會各界震驚。

　　幾乎每隔一段時間，就會出現類似黑心醫師詐領保險金、醫院浮報健保的案例，這起事件其實已經算不上是「新聞」了，所以在主管機關對外召開幾場記者說明會、醫界大老出面讉責這位不肖醫師的「個人行為」以後，媒體焦點便又轉移到其他議題上。

　　有趣的是，當輿論一面倒指責那位冒領健保費的婦產科主任時，竟有醫師主動投書給報社，認為「不是醫師A了健保費，而是醫師被健保A了」，那名醫師指證歷歷，說台灣實行總額健保給付制度，卻缺乏妥善的醫院管理機制，以及站在患者角度的第三者公正團體，最後並強調，「相關單位」應該在這方面更加把勁。

　　那位醫師確實點出部份問題，總額健保制度就像「劃大餅」，全台灣只有一家醫院，也是吃一張大餅，全台有一萬家、甚至十萬家醫院，也是吃的同一張大餅。因為大餅有限，而且變得愈來愈小塊，為了填飽肚子，上至醫學中心，下至第一線的社區診所，主其事者無不以「量產」為首要經營策略，手術室變成工廠生產線的一環，院方無限制地開診、醫病，犧牲了聘雇醫師的權益，也降低了整體醫療水平，更加深了患者的被剝削感。

　　以我較為熟悉的牙科市場為例，今年健保總額三百多億元，分配給全台六千多家規模大小不一的牙醫院所，由於申報手續繁瑣，許多施行細則甚至連長年參與健保事務的老醫師都一頭霧水，更重要的是，應該繳的稅一毛錢都跑不了。所以許多牙醫診所現在已經轉型成為專做植牙、矯正等治療項目的自費型診所。政府實施全民健保的美意，原是為了照顧社會各階層，特別是收入較低的族群，如中低收入戶、初出社會的新鮮人，可我怎麼覺得，這年頭，真正有權利享受高品質醫療服務的，仍然只侷限於少數人？

　　上個月採訪某牙醫團體理事長，他語重心長地說，許多老醫師抱怨這一行愈來愈難做，以前景氣好時每月收入可達四十萬幾元，慢慢地遞減為三十萬、二十萬，可他捫心自問，現在至少還有十萬元以上，比起許多放無薪假的民眾，「薪情」已經好太多了。這一席話說到我的心坎裡，我始終覺得，少數菁英份子，不應該認為他們獲取較高的收入與資源，是天經地義的事。金字塔的頂端或許高高在上，能看平地看不到的美麗風景，但卻是寬厚的底座在下面牢牢支撐著它，它才能擁有這樣的「優勢」與「功能」。

　　我的另外一個身份是廣告AE，即是俗稱的業務員。記者的工作是溝通與採訪，業務員則必須更進一步說服對方「從口袋裡掏錢出來」。說服是一連串繁瑣複雜的過程，廣告既非民生必須品，而我的客戶又是聰明才智異於常人的醫師族群，其刁鑽難纏的程度，非親身體驗難以瞭解。想要說服他們，最快、最有效的方法就是「誘之以利」，畢竟利字當頭，誰不眼紅？某句西洋諺語說得好，「Money Talks」，金錢原來只是人類從事交易的工具之一，現在卻反客為主，變得人類世界發號施令的主宰者，想想真是令人感嘆。

　　某位牙醫師客戶曾經問我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，「牙醫師與修車行師傅，基本上做的事情都一樣，不就是檢查與修理某個東西嘛，為什麼牙醫能獲得較高的收入？（P.S.我必須強調，我個人從不認為修車師傅賺得錢比較少喔！）」他解釋，因為車子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，車子沒有感情，但人卻是血肉靈性之軀，難度更高，所承擔的壓力與風險也更大。他說，醫師在為民眾制訂治療計畫時，必須同時考量患者的患病程度、治療時間，以及最重要的「經濟狀況」，以做出最符合患者利益的判斷。他半開玩笑地說，醫師也是人，他也和普天下所有的爸爸一樣，每當孩子開學以前，都會非常緊張，「身為一位醫師，更要在患者的權益與孩子的註冊費中掙扎。」為此，他經常感到自責，也期許自己的醫術能愈來愈好，嘉惠更多人。

　　古往今來，醫療都被稱為「良心事業」，濟世救人的工作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來的，醫病關係是處於資訊極端不對等的狀況下，醫師在診斷時真的要秉持良心與操守做事，這也是醫師享有高社經地位的原因。究竟是醫師A了健保，還是醫師被健保A了呢？黑心與良心，存乎醫者的一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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